【乡愁藏韵】青藏阡陌（上）

      同伴们不停地呼唤我，因为他们认为，在这样高海拔的地方，睡着了也许就永远醒不过来了。

　　2001年，我有幸与藏区结缘，沿青藏线走了一段，虽没能全程走完，但触及了藏文化，内心被深深打动。至2018年底，我已进藏20余次，并从各个方向沿川藏、滇藏、新藏、青藏四条公路，走过了青藏高原。

图为雨季川藏公路上被冲垮的路桥。

　　因采写专题和拍摄纪录片，我曾分别于2002年和2004年两次和我的同事们驾车穿过川藏线，并于第三次独自前往。川藏公路历来有“死亡线”之称，地势险峻、地质灾害频繁，道路经常因暴雨、泥石流、塌方中断。沿途常能看到用猩红色油漆刷写的“危险”字样的警示标语，触目惊心之余让人觉得凶险四伏；还有悬崖边不少曾经翻落车辆的地方，总会由死者的亲人们插上三根旗杆，猎猎翻飞的白色经幡在险恶空寂的深谷上方诉说哀思，这让我的心常常紧紧地揪成一团。

　　川藏公路始于四川成都，在新都桥分为南北两线：北线经甘孜、德格到达西藏昌都，沿黑昌公路至那曲，再进入拉萨；南线经雅安、理塘、巴塘进入西藏芒康，后在邦达与北线汇合，再经巴宿、波密、林芝到拉萨。北线全长2412公里，路途最为艰险，海拔最高点为4916米的雀儿山，冬季有些路段会遭大雪封山无法通行，夏季泥石流塌方遍布堵车是常事；南线总长为2149公里，最高处在海拔4700米的理塘县，路况比北线稍好，但落石区较多，行走途中常会飞来横祸。川藏公路是我国最长的公路之一，它跨越众多高山大河，修筑及维护之艰难恐怕是世界之最。

　　但艰险之处必有绝美风光，三次走川藏线，我都被其奇绝的美景和罕世的人文风情所震撼。

图为川藏公路上的风光。

　　滇藏公路海拔起落不会太大，沿途城镇相对密集，且因延续了一千余年的商贸之路“茶马古道”主干道在此，所以造就了它的相对繁华。在云南段，以昆明为起点，柏油路面几乎已经贯穿全程，一直铺到与西藏交界处。进入西藏，经过的是林芝、山南等西藏海拔最低、气候最好、物产最丰富的地区，最后到达拉萨，全长1930公里。一路上地貌变化丰富，雪山峡岩、湖泊谷地遍布，更有江河奔腾、山脉横亘。相比川藏线来说，它的危险性小、气候海拔均更适宜，而且沿途景观纷繁、物资颇丰。这里的人民勤劳聪慧，擅长手工，生活和宗教用品做得很是精美繁多，后来我著作了一本关于藏区手工艺的书，内容大都来自在滇藏沿线的采访与拍摄。

图为滇藏路上的手艺人。

　　但是，滇藏路上的落石区还是危机四伏，我们有一次就差点被滚落的大石头压成肉饼。那天风和日丽，我们的四驱越野车行驶在平坦的柏油路上，忽然听到细碎声响，当我们感知到危机时，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，朝我们的头顶砸下来，根据车速和位置判断，它应该正正地击中我们，将我们的车正正压在下方。石块大概一吨重，加上加速度，我们的车应该会成为一块铁饼，而我们5个人，就是肉馅。就在那几秒钟的生死关头，我们的赛车手司机猛力急打方向，车子迅疾横入了逆向的车道——好在，逆向没有来车。我们急速越过逆向车道后又冲入路边的草地，才停下来。回头看那块巨大的落石，柏油路面被它砸出一个大坑，小块的碎石溅了一地。

　　对于我来说，滇藏线是一条充满了生气与美感、却又不乏艰险与刺激的愉悦之途。

图为新藏公路零公里处。

　　新藏公路北起新疆叶城，南抵西藏阿里地区的狮泉河，长度为1179公里，然后分南北两线在萨嘎县汇合，经日喀则地区进入拉萨，全长2841公里。我于2001年和2006年间分三次将其走完。2018年底又完整地走过一次。途经峡南口、大红柳滩、日土宗和噶尔昆沙，跨过拉斯塘河、叶尔羌河、喀拉喀什河、狮泉河等河流，越过海拔5347米的界山达坂和海拔5432米的库达恩布等山口，从狮泉河走北线到萨嘎途中也会经过海拔逾6000米的山口。全线要翻越16个冰达坂、涉44条冰河，全县绝大部分地段海拔在4500米以上，多为一望无垠的戈壁沙漠和常年积雪的崇山峻岭，有的路段数百公里见不到人烟。我2006年夏天走此线的时候正逢雨季，道路多处被水冲毁，行程倍受阻挠，回程又逢在扎达的发烧未愈，在重感冒的情况下我从狮泉河搭车走北线回拉萨，四天的行程一直意志迷糊，几乎滴水粒米未进，只感觉生命在一点一点消耗殆尽。

　　2018年再走时，路况好了许多，早晨天不亮从新疆叶城的“新藏公路0公里处”出发，晚上凌晨1点已经抵达了西藏的日土县。不过海拔最高的那一段路还是让我持续几个小时昏昏欲睡，几度沉睡过去。同伴们不停地呼唤我，因为他们认为，在这样高海拔的地方，睡着了也许就永远醒不过来了。

图为古格遗址。

　　微弱的生命在恶劣强悍的自然环境中的孤寂与无助，是新藏线和阿里给我留下的今生难忘的记忆，但恢弘壮美的扎达土林和神秘鲜活的古格壁画，也给了我历尽艰险的新藏阿里行最大价值的精神回馈。